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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网同ID:以X为底Y的对数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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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腾涌争先。是非成败瞬时间。青山依旧在,多少报春鲜。

倚梦培花娇土上,芳华力尽蹁跹。轻吟故曲莫相怜。纵使身殒灭,香自在人间。

——调寄《临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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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成都的雪跟杭州的雪很是相似,零零散散的,下得并不痛快,雪中夹杂的北风也是轻柔的。雪花乘着微微北风,为地面铺上薄薄的一层素装,随地可见从雪里露出半截的倔强的枯叶,在中午太阳的照耀下,一层薄雪很快便融化了,化作一滩滩泡着枯枝烂叶的积水。比起北方遍地的银装素裹,这里的雪景显得颇为寒酸。

尽管成都的冬天不会太冷,但坐在店里的贝拉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手和脖子直往羽绒服里缩,旁边坐着的珈乐也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或许珈乐自己也会奇怪,曾经在东北大山的狂风暴雪中昂首挺胸的自己,竟然在成都平原的微风细雪面前萎靡了。贝拉和珈乐两人就这么坐在店里,默不作声,店外玻璃门上贴着红纸黑字的“旺铺转让”在北风中轻轻抖动,她们的心中浪涛翻腾。

这种心情她们有过,有过很多次。但是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在四年前。

那年的夏天,A-SOUL解散了。要问起是因何而解散的,贝拉想不明白,珈乐想不明白,乃琳、嘉然和向晚也想不明白,就连阿草也是一头雾水的。她们只记得那是一个不用直播的休息日,五个女孩在在杭州公园的树荫底下,手里捧着奶茶,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阿草正在准备第二天的QA,盘算着要用什么借口推脱珈乐泳装二阶段迟迟不出的提问;新来的音频工具人对着满仓库的电流麦发愁;抖音策划还在写他的逆天文案——A-SOUL的一切都像往常一样。除了一个魂们。一股节奏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爆发了。先是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QQ聊天截图出现在了贴吧,然后是豆瓣,然后是微博……许多一个魂被突如其来节奏冲昏了头脑,一头扎进了这一场网络混战。他们有些痛声疾呼“出脑”,有些急切维护。乐子人在狂笑,看热闹的在煽风点火,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这一个小小的热点,直到有人越过了红线。

后来阿草说,它只记得那天A-SOUL的讨论热度突然爆升,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阿草在简单了解了节奏的走向后,立马写了份报告交给了企划的负责人。然而,还没等到负责人的答复,网络上关于A-SOUL的讨论突然全部消失了。第二天,负责人通知阿草,暂停A-SOUL企划的所有活动。大约半个月之后,一份盖着红章的关于整顿虚拟偶像市场乱象的文件,被各大官媒纷纷转发……那半个月里,五个女孩只是觉得不解和害怕。她们想不通,她们是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才引起了这么一场灾难;她们感到害怕,她们害怕记在单播台本上的冷笑话和小故事不能及时跟一个魂们分享,害怕自己刚学会的舞蹈和歌曲会在等待中变得生疏。半个月,贝拉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向晚的游戏手柄落了灰,屋子里少了珈乐的歌声,嘉然也不写手账,乃琳翻出自己的台本,改了一遍又一遍。邻居的阿姨觉得很是奇怪,奇怪许多天不见那个溜兔子的女孩了,奇怪那间住了五个女孩的房子失去了生气。

枝江的大楼塌了,塌在了一阵眯眼的尘烟中。

A-SOUL终究是散了。

嘉然考上了小学教师;向晚尝试做了一段时间的游戏主播之后,还是回到了家族企业工作;乃琳放弃了法考,也拒绝了担任节目主持人的邀请,而是回到天津考上了公务员;阿草也适机进了厂。但是珈乐放不下舞台的梦想,她还想唱歌,还想跳舞。

“停下歌声和舞蹈,我是否重要。”

可是选秀节目已经不能办了,练习生已经不再新鲜。思来想去,珈乐决定开一家歌舞培训机构。本来贝拉家里托了关系,给贝拉找了一份地方电视台新闻主持的工作,但是当贝拉听到珈乐说她还想继续跳舞,要开一家培训机构的时候,贝拉犹豫了一会,便把新闻主持的工作机会推掉了。贝拉家里听说这件事,并没有加以阻拦,反而是支持贝拉和珈乐两人创业,还联系了同在成都的珈乐父母,两家一起帮忙在成都租到了一家不错的商铺。

春天,贝拉和珈乐的歌舞培训机构开业了。由于贝拉指导严格,而在A-SOUL企划培训和工作的经历也让贝拉和珈乐拥有了较高的歌舞水平和教学能力,于是贝拉和珈乐的培训机构受到了一批歌舞艺术考生的认可,成为了附近歌舞艺术考生家庭中小有名气的培训机构。贝拉和珈乐的舞台梦想,就在这小小商铺的方寸之间延续着。

创业的日子是艰难的,尽管培训机构的收益不错,但是平日的忙碌也让她们习惯了节俭的生活。珈乐学会了做饭,在商铺一楼偷偷做了个小厨房,包揽了一日三餐,贝拉则在商铺二楼的舞蹈房隔出了一个小房间,放上一架折叠床,晚上跟珈乐一起睡在商铺里。戴蒙和富贵也有自己的小窝。两个人日子就这样过得有声有色。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前些日子,一份新政策出台了:为了减轻艺术考生家庭负担,将取缔一批校外私办艺术培训机构。那天珈乐翻遍了所有相关文件,也丝毫改变不了培训班将要停业关门的事实。贝拉也愣住了,在通知了学生培训班将要停业关门的消息之后,便上了二楼,陪着珈乐一起坐在舞蹈室空荡荡的地板上,默默的。戴蒙和富贵躲在小窝里,同样默默的。偌大一个舞蹈房,只有珈乐啜泣的哭声。

那天珈乐哭了很久,从中午到黄昏,直到星空依稀可见的时候,终于哭不出声音了。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对贝拉说了一句话:

“拉姐,我是不是不适合唱歌,不适合跳舞。”

贝拉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觉得有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里,不断往里剜,把她心里的东西割得千疮百孔。她无奈离开华丽的芭蕾舞台,然后无奈离开了虚拟的枝江舞台,最后,舞蹈室这间小小的舞蹈房也容不下她了。贝拉觉得自己应该愤怒,但是习惯把泪水吞进肚子里的贝拉愤怒不起来。被泪水浸泡了的心燃不起一丝的怒火,红肿干涸的眼里只能看到两个字:

作孽!

但是,再汹涌的泪水也挡不住生活的步伐,哪怕天塌了,也总要顶着。

终止课程的学费退还了学生,房东同意把无法续约的房租退还一部分,商铺的一些家具也卖了出去,几天的忙活,冷清清的店铺里只剩下一楼的柜台和两张椅子。珈乐的小厨房拆了,只留下一些简单的厨具和一个小冰箱。二楼舞蹈房隔出来的小房间拆了,但是床还留着,戴蒙和富贵的小窝也还在。还有舞蹈房的那一面大镜子,当搬家具的师傅要拆下那面大镜子的时候,珈乐把师傅拦住了,贝拉也在旁边,但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

当“旺铺转让”的贴纸被贴上店铺外的玻璃门时,贝拉和珈乐将在这里渡过她们陪伴店铺的最后一天,而第二天一早,她们就要搬出去了。贝拉和珈乐坐在店铺里,望着门外飘落的零散雪花,四周空荡荡的,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许多年前,当她们最后一次去公司,路过动捕室时,曾经满地电线,堆满设备的动捕室也是这样的空荡荡;当她们搬离杭州的公寓,驻足回望的时候,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温馨公寓也是这样的空荡荡。

“拉姐,我饿了。”珈乐说。

“嗯。”

“我想吃年糕了。”

贝拉愣了一下。

“冰箱里还有一点。”

贝拉起身走向了厨房。其实自从珈乐学会做饭之后,贝拉就不怎么去厨房了。但是今天,贝拉觉得应该是自己去做饭,做年糕。只是因为一种熟悉的感觉。速食年糕只需要放进微波炉加热便可,不似记忆中那般繁琐。两人细细咬着年糕,心绪万千,却无言。年糕很烫,跟年轻的心一样。两人就这么坐着,直到滚烫的年糕变得冰凉,直到太阳西落月光皎洁。

夜里,一向自律的贝拉并没有按时入睡,而是和珈乐一起,靠坐在舞蹈室的墙上,面对着那面大镜子。珈乐把富贵抱在怀里,用手指拨弄着富贵的长毛,戴蒙则趴在窗台上打盹。

贝拉和珈乐的家里是知道她们的近况的,也托了关系,帮两个姑娘找了工作。向晚也知道,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跟她们说,能帮上忙。但是……

“拉姐,我们该怎么办。”珈乐说。

在收拾店铺的这么些时日里,两人其实也从刚开始的错愕中逐渐恢复了过来。而这么些年来两人也是攒下了不少的积蓄,也不必去烦恼生活上的问题,但是……

“我舍不得这里。我们还能找到自己的舞台么?”珈乐说。

是迷茫。困难不能击溃无畏的骑士,迷茫可以。

贝拉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远远的,镜子里的自己小小的。突然一个疑问从贝拉的心里升起——

“你看。”贝拉说。

“哪里?”

“看镜子。”贝拉指着镜子里的她们俩:“你看。”

珈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远远的,小小的,在昏暗灯光的照映下,竟觉得有些许陌生。

陌生。自从开始培训课程之后,珈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舞蹈镜中的自己了。上午声乐课,她和她的学生在没有镜子的声乐教室上课。下午舞蹈课,她需要时刻盯着镜子中的学生,不放过任何一个失误的动作。哪怕是独自练舞,心里的思绪也会牵走她的注意力。珈乐想起许久以前舞蹈老师给她的评价——风情,那时候老师说自己的舞蹈,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媚。其实,那不是刻意的风情,也不是故作的媚态,那是用灵魂诠释舞蹈时展现的魅力,是对每一个动作的全身心的沉浸。但是现在,为了纠正学生动作,为了给学生做好示范,她必须把每一个动作做到方正,把每一处肢体的活动禁锢在分数的框架里面。珈乐突然想起了那一段自由的舞蹈,想起曾经有一段时光,哪怕她只是随着自己的性情摇摆,也有人欣赏,也有人叫好,她想起了一群人……

“你说,要是一个魂……贝极星和皇珈骑士见到我们这样,他们会怎么想?”珈乐说。

“可能会很失望吧,毕竟……”贝拉突然笑了一下:“他们要是看到你这样,又要笑话你哭哭了。”

“你不也哭了嘛。”

“哪有,我才哭了几次,哪像你你天天哭。亏他们还叫你大哥来着。”

“他们还叫你地狱管家婆呢。”珈乐也笑了起来。

“贝极星可不敢这么说我,就你带着嘉然晚晚她们在背后这么喊。”

“乃琳也喊了。”

“乃琳有什么不敢喊的,她连鸟巢都敢喊……”贝拉说到“鸟巢”的时候,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你说当年多好啊。”珈乐叹息一声。

“当年也有不好的,当年还有冲你的人呢,不信你看看你首……”

“别提我首播!”珈乐打断了贝拉的话:“别说这个了。你说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要去干啥?”

“不知道,我哥说可以去他公司,晚晚说可以带我们去她那边。但是……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好。”贝拉习惯性地伸手去挠头。

“可能以后,就只能到广场上跳广场舞了吧?”

“所以你看乃琳多聪明,在A-SOUL那会就学会了《酒醉的蝴蝶》。”

“我觉得《恋爱ing》也算广场舞哈哈。”

“什么广场舞,明明是你们把团舞跳成了广场舞……”

……

……

……

星辰隐去,旭日东升。两人就这么聊了一夜。

“如果当年我们能把舞再跳齐一点,把歌再练好一点,我们能不能真的上一次鸟巢?”珈乐歪过头,枕在贝拉的肩上。一夜的长谈,珈乐似乎是把过往的都回忆遍了。“真的,如果还能回到枝江,还能回到动捕室,再认认真真跳一次舞,唱一首歌,然后把弹幕全部念完,把评论全部看一遍,可能就没有这么多遗憾了。”

“说是如果,如果真有如果的话,我当年就不去拍勇敢牛牛了。”贝拉也歪过头,靠在珈乐的脑袋上。

“如果真有如果,真的回到枝江,我肯定努力不留遗憾,首播我也要播得漂漂亮亮的。”

“真的能?”

“真的。”

“那我们去一趟枝江吧!”贝拉的眼里突然有了光彩。

“嗯?不是你说枝江已经没了回不去了的吗?”

“我说湖北那个枝江。”

“去那里干嘛?”

“不是你说如果能回到枝江就肯定会努力不留遗憾的吗?我是想说,为什么不现在努力,不给以后留遗憾?”

“那跟湖北那个枝江有什么关系?”珈乐还是不解。

“没啥关系,不过既然是同名城市的话,去旅游一趟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新的灵感呢?再说,我们好久没去旅行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能继续跳舞,继续唱歌?”

“能啊,你小时候自己在天台上不也是唱歌跳舞嘛。大不了我再给你当次工具人……所以,我们再去一趟枝江吧。”

……

……

……

多年以后,在面对记者热切的提问和如群星般耀眼的闪光灯时,珈乐总会想起那夜无眠后迎来的清晨——沐浴在晨光中的贝拉牵起了她的手,连带着太阳的温暖。

“我们走吧。”

——202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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